曹老師聊繪本,聊文學,聊他對繪本的獨特見解。大家都被他表現出來的人文素質和悲憫情懷所感動,被他深厚的文學內涵所震撼!也讓我們對繪本有了重新的認識,對孩子的閱讀有了新的啟發! (一)繪本的過往與現在 2000年,曹老師與業內的一些繪本閱讀推廣人、兒童文學作家在一場討論中,對繪本發表過一些看法:繪本在中國發展還需要很長的時間,中國的經濟實力還不足以銷售繪本,它的價格是普通書籍的幾倍,而閱讀它只需很短的時間。即使在經濟方面有力量購買,中國人的消費觀念,也會讓繪本束之高閣。中國人喜歡用較少的錢去購買可以長時間使用的東西。而繪本一個孩子在一個晚上就可以看好幾本,每天消耗就很大。這在一些家長眼里是值與不值的問題。閱讀繪本太豪華了。 但現在繪本的好日子已經到了! 繪本一筐筐賣出去,就像漁民剛剛從海上回來賣魚一樣。曹老師提及在一次圖畫書的簽售活動中,某一出版社一天賣掉3500冊繪本。而曹老師的繪本一次一次地加印,他曾經創下一口氣簽售8000冊的記錄。這一切都在說明:繪本的輝煌時代正在向我們走來,繪本將不再以少數人的愛好而存在! (二)繪本興起的條件 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,中國經濟實力在不斷地加大。曹老師在拉丁美洲訪問時,發現那邊的人對中國狀況并不特別了解,于是曹老師作了一個形象的描繪:一座樓四面有窗子,窗子外看到的都是腳手架,中國就是在那樣一個狀態中建設自己。我們在往前走,雖然我們塵埃滾滾,灰頭土臉,但是沒關系,你干干凈凈地往前跑,我灰頭土臉地往前跑,我們都同時到達目的地。 2008年,曹老師在濟南的一次圖畫書會議上說,2008年在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令國人不愉快的事,唯一的原因是全世界都痛苦地感受到這個國家的強大。中國已經到了大量家庭快要消費得起繪本的時代。另外,中國人的消費觀念在這些年也發生巨大變化。我們也在渴望消費精神的奢侈品。我們對精神奢侈品的銷售也已經開始了,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那些對繪本情有獨鐘的人不遺余力的解讀、宣揚、推廣,已經開始產生效應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知道繪本以及繪本的意義,出版社也意識到繪本的市場潛力無窮廣大,也在加大繪本的出版。繪本興起的條件已經成熟,我們有理由眺望一個無比巨大的繪本空間,更重要的是,這樣的空間是一望無際的。 (三)閱讀過程的不完善 與發達國家相比,中國青少年的成長缺少了很重要的閱讀環節(3-5歲對繪本的閱讀)。美國、歐洲、日本,這些國家和地區的中產階級家庭中,孩子成長過程中會消耗大量繪本。我們去看看這些國家的書店,少兒繪本的比例是非常大的。國外從事兒童文學寫作的人,都與繪本有關。 一年一度的意大利來博洛尼亞童書展,展覽的童書絕大多數是繪本。童書展有一面又高又長的大墻,上面用膠水、圖釘和膠條粘滿了、訂滿了無數的插畫家的聯系方式以及他們的作品的小樣,那么你就可見這個市場有多大。他們來自于世界各地,他們就在找活兒干一樣?吹竭@面大墻,你就知道在全世界范圍內,繪本的產業鏈是多么的驚人。 
很多孩子缺失閱讀環節,曹老師為此深表遺憾。曹老師覺得,繪本是一個人成長的精神底子工程。天下的書分兩種,一種是打精神底子的書,另一種是打完底子后再讀的書。對于某些作品也許并沒有誨淫誨盜,也沒有明顯的負面的影響,但它們卻并非是用來打精神底子的,它們不合適用來打底子,我們不必去抵制這些書,更不必要去詆毀這些書,但它們確實不應該成為打底子的書。一個小孩不能在未看打底子的書之前,直接一開始就讀此類的書。 現在的孩子閱讀生態都很不理想,甚至說很糟糕。糟糕就糟糕在大量的孩子,一本也沒看那些可用來打精神底子的書,而只看那些本來是在打完底子之后再讀的書。更為糟糕的是,他們竟然用這些本來是打完底子之后再讀的書來打底子了。 一種低下的閱讀趣味和閱讀姿態,一旦確定就從此再也無法改變了,是需要用他一生來加以修正的。 這個是讀書豐富到泛濫的時代,但又是閱讀質量可能下降的時代。曹老師舉了一次讓他萬感驚愕的事例。好幾年前,在南京圖書交流中心去參觀,走近倉庫時,老師的心情可以用兩字來形容:驚愕。眼前的圖書一望無際,一摞摞碼在地上,就像飛機航拍的萬千群山。圖書到物流中心,物流中心到新華書店,書店上架,上架多少天沒賣出去,就撤下來,撤下來的書又重新回到圖書物流中心。然后,有些書送回出版社倉庫,或者作其他處理。 如此情形下,我們可能需要對繪本意義更廣泛更需深度的理解,趁孩子還未長大,還沒看到亂七八糟的書之前,給孩子趕緊看繪本。繪本的根本意義,給一個人良好的人性基礎。 所謂優良的人性基礎,包括這么重要的緯度:基本道義觀、審美、悲憫情懷、審美教育、情感教育、道德教育。一個看似的短小故事,在很短的時間內,能對孩子審美飛躍式的升華,對孩子的情感作一個難忘的重要洗禮。 讓《菊花娃娃》,提升孩子的審美力 
它是這樣一個故事,說有一個女子,她一輩子就只做了一件事——做布娃娃。她做了一個又一個布娃娃,所有的這些布娃娃們都去了特別需要它們去的地方,比如一個男孩害怕黑夜,一個布娃娃就要走了,走之前她把布娃娃抱在懷里對它講,去吧!從此,那個男孩一覺睡到太陽高高地升起。 一對孿生姐妹在河邊玩耍,小妹妹掉到河里被大水沖走,從此姐姐陷入了對妹妹的日夜的思念。于是又一個布娃娃要走了。她把這個布娃娃抱著懷里,對它講,去吧,從此,你就是她的妹妹。 一對戀人馬上要結婚了,小伙子問女孩,我想送你個禮物,你最想要什么?女孩對他講,我什么也不要,我只想要一個布娃娃,因為這個女孩家小時候很窮很窮,買不起布娃娃。當這對戀人相擁著布娃娃離開的時候,她在門口目送他們,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,她在心里說,去吧!從此,你與他們相伴一生。 這里有一個重要的細節,這就是,她每做一個布娃娃都會在布娃娃身上繡一朵菊花,因為她的媽媽告訴她,生她的那一天來不及趕回家,是在一大片菊花地里把她生下來的。所以她每做一個布娃娃就會在布娃娃身上繡一朵菊花。 
這一天,她屋里來了一對母女倆。一個母親攙著一個三歲四歲左右的小女孩來,來干什么?來找老人要一個布娃娃。老人對他們講,真的對不起!我已經不再做布娃娃了?墒悄莻小女孩一眼就看到了那最后一個布娃娃,上去就把這個布娃娃抱在懷里,然后對她的媽媽叫,媽媽我要媽媽我要。這個時候老人給那個母親講,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,那最后一個布娃娃是我留給我自己的,也就在這個時候,那個母親指了指她的女兒,小聲對老人講了一句話,她說,也許她再也見不到明年春天的太陽了。 
老人心里咯噔了一下。那個母親連忙把自己的女兒拉過來,把布娃娃從她懷里取下放回原處,然后拉著女兒的胳膊往外走,頭也不回地往外走。老人到門口去送她們,可是那個小女孩不時地把頭回過頭來,對媽媽大聲地喊叫,媽媽我要,媽媽我要。那個小女孩的聲音以及那個小女孩的眼神徹底地震撼了老人,于是她決定把最后一個布娃娃送給那個孩子,她把手舉起來,去招呼那個母親,可是她太老太老了,聲音非常非常地微弱,那個母親根本聽不到,老人就拿拐棍敲打那個地面,那個母親還是聽不到。 這個時候,老人看到了玻璃窗。她舉起手中的拐棍,用盡她全身的力氣敲打在那個玻璃窗上,玻璃嘩啦一下就粉碎了。 
那個母親終于聽到了聲音,回過頭去看,老人正在向她們招手,于是,這最后一個布娃娃也離開了她。 這年的秋天,這座小城舉辦了一個布娃娃的展覽會,許多人把他們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看、最可愛最可愛的布娃娃,都拿到了這個展覽會上。這些布娃娃們很快發現,它們身上都有一朵菊花,也就是說,它們都是兄弟姐妹。當它們得知這一點的時候,所有的布娃娃們都緊緊地擁抱在一起。那最后一個布娃娃告訴哥哥姐姐們說,我們的媽媽,已經老了,也許這個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。這天夜里,這些布娃娃們把展覽廳的后窗打開,然后一個接著一個,一個接著一個從后窗里跳了出去,然后沿著大街往它們出生的地方跑。它們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那所屋子,中間,它們正好經過一大片菊花地,每個布娃娃都采了一朵菊花,然后拼命地跑拼命地跑。天剛亮,老人被菊花的香味驚醒,再睜眼一看床上、柜子上、窗臺上、地上,滿屋子都是菊花娃娃,都是她的孩子。 
如果一個孩子讀著這樣的一本繪本,對她的情感培養總會有很大的作用吧。 (四)何為繪本 繪本由文字與圖畫相輔相成,有巧妙的構思 繪本不是小巴掌的童話插圖本,繪本文字簡略,它構思精巧、精致、精美,它是文字與圖畫相輔相成的一種行為,不是文字加圖畫。繪本在進行文字書寫時與一般文字的故事書有區別,繪本的文字需要時時刻刻懂得話有何為,它要懂得擔當,而不是全部敘述。 一般的文字故事書反應該的寫出都寫出,繪本是由圖與文字一起共同圓滿完成,但并不意味著文字只是簡單的,枯燥的,也不意味著離開圖,所有的文字文本都不能作為獨立的一部分存在。 繪本有兩種,一種離開了圖,文本是毫無意義,成為無精氣神的文本;一種是離開了圖,文字依然獨立存在和欣賞,如《愛心樹》、《月下看貓頭鷹》、《花婆婆》。還有米切爾·恩德的文字可以當作優美的、作為哲理性的文字加以欣賞。 

繪本體現了人類的智慧和想象力 我們在說繪本的時候,很難給出確切的定義,它的形式太五花八門,但有一點是不變,它構思精彩并且巧妙,不是從前寫出一般童話故事的作者,一轉手,一轉身馬上就能完成的。 我們還沒有改變一般童話寫作的思路之前,我們根本不可能指望有優秀的繪本構思誕生,那些被我們口口相傳的圖畫書,被我們叫絕的就是它的故事。那是一個點子,這個點子體現在人類的想象力,體現在人類的智慧,幾乎每一本這樣的圖畫書,一遍記住,就能夠復述,極其單純,但這種單純恰恰是我們難以抵達的境界。 單純的背后是書寫者的思想、知識、美學與哲學所形成的綜合力量,區區千言,甚至是百言,幾十言,但背后的功夫是絕非是一日養就的,一本繪本是一生能量儲蓄之后的短暫而華麗的爆發。繪本不只是兒童文學作家才能完成,一切有力量、有功底的人,只要明白什么是繪本,都能完成,好的繪本讓人為創造力而驚訝。 繪本展開物質之美 繪本這物質性的物體,已經對消費者進行了潛移默化的教導,讓孩子懂得何以物質,何以物質之美,對精美物質的享受。繪本用料講究,裝幀精美,有一點點暴殄天物,然而卻給孩子們高貴的美學、氣勢和開闊的思路、氣度非凡的東西。至于內容,大善大美,大智慧。 一起來看曹老師的《飛翔的鳥窩》 
有一棵大樹,樹上有個鳥窩。這個鳥窩是一個非常高級的鳥窩,因為它是用檀香樹的樹枝,用花瓣,用羽毛編織成的鳥窩。這個鳥窩的主人,是一對母女倆,也就是說一只大鳥和一只小鳥。這一天,小鳥飛出去了,可是沒有再回來。媽媽就站在鳥窩,守望著等她的女兒回來。藍色的天空下是一輪月亮,她就靜靜地站在那個鳥窩上等啊等!可是她的女兒再也沒飛回來。這一天她告別了鳥窩說,我要去找我的女兒。于是,她飛走了,可是她也沒有再回來。下面的故事就變成了鳥窩對她們母女倆的思念,這個思念的力量有多大,大到這個鳥窩飛了起來。
這樣的繪本就有著一個非常非常絕妙的一個構思。當然不是所有的繪本都是如此,我說的是繪本中被我們指認經典、贊不絕口的繪本大善如愛心樹,大美指月光下的貓頭鷹。大智是小黑魚、爺爺一定有辦法。 

離哲學最近的門類就是繪本 繪本有多重。從孩子的成長而言,一部《戰爭與和平》有多重,它就多重,繪本是小兒的啟蒙哲學,它設計的問題是薩特的、加繆的、卡夫卡的,海德格爾的,關于存在、關于天地人間,關于命運,關于時間和空間,關于愛恨善美與死亡,,她涉及的主題甚至已經超出了古典形態的文學,她已經擴展到現代形態的領域。 給本的目的,不是為了哄小孩,然后讓她安然入睡。聆聽繪本的那一刻起,是在走向精彩的人生、偉大的生命和高貴的人格。離哲學最近的門類就是繪本,它回答的問題是人類基本存在的問題,是一個形而上的問題。繪本是人類的智慧的結晶,人類居然找到這樣一個形式,在用這樣一個形式,向很小很小的孩子,就能去講一個深刻的問題。 
一根羽毛,一會兒被風吹到這邊,一會兒又被風吹到那邊。沒有風的時候,一連許多天,她就孤單地待在雜草叢中,或是待在一堆落葉里。這天,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路過,把羽毛撿了起來,互相傳著看了看,又把她扔回地上,走了。不一會兒,羽毛就聽見女孩兒問男孩兒:“這根羽毛,是哪只鳥的呢?”
因為這個疑問,羽毛開始了尋找之旅,它想知道自己屬于誰的羽毛。于是它乘風而上,開始了它尋根的旅程。它遇到了翠鳥、布谷鳥、蒼鷺、大雁、孔雀、喜鵲、天鵝、野鴨、琴鳥、百靈、云雀,還有天空的霸主——鷹,它反反復復地追問著:“我是你的羽毛嗎?我是你的嗎?”可是,鳥兒們都忙著各自的生活:覓食、遷徙、求偶……而它在耐心等待之后,得到的答案除了“不是”,就是更加令人難受的嘲諷。一個極簡單的故事,卻能讓讀者從這些不同的鳥兒身上看到不同的生存選擇:庸常的、勞碌的、冷漠的、高傲的、執著的、善意的,甚至還有殘忍的。故事的結尾,羽毛發現,一只母雞的翅膀上缺了根羽毛,這羽毛會是母雞身上掉下來的嗎?也許是,也許不是。 

這個作品由曹老師寫的文字,圖畫是由巴西著名插畫家羅杰•米羅完成。羅杰·羅米拿到這個故事,就覺得它闡述一個哲學道理:我們從哪里來,到哪里去,我們屬于誰。因為他理解了曹老師的本意,所以在圖畫中把老師想表達的意思都充分地表達了出來。那一年,他得到了安徒生獎。 當然這一切用的是繪本它自己的方式,繪本的方式。這是一種獨特的方式,這個方式是對心靈的把握,很有難度。難度有多大?海德格爾的專著《存在與時間》的難度有多大,它就有多大。這正是我們會對繪本如此著迷的原因。 
一個孩子的健康成長,是由無數人一起完成,而不僅僅是它的父母親,一本繪本的作者是一起享用繪本孩子的父親和母親,一本繪本如果發行了100萬冊,那么他就有100萬的孩子。海子說,從明天起,做一個幸福的人。喂馬,劈柴,周游世界。我們說,從明天起,做一個幸福的人,做一個愛繪本的人。 |